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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宮裏,皇太極正在海蘭珠的屋子裏閉目養神,尼滿來稟告,說多爾袞出發了。

因不是領兵出征,自然沒有那麽隆重,皇太極應了聲知道了,沒再說什麽。

寶清送來補藥,海蘭珠送到他嘴邊,皇太極皺眉道:“喝了心裏苦,罷了。”

海蘭珠沒有強求他,溫柔地說:“回頭讓他們做些漢方藥膳,又好吃又滋補,比吃藥強些。”

皇太極嘆息:“不礙事,我過幾日氣順了,自然就好了。”

海蘭珠沒問他為什麽生氣,猜想還是為了莽古濟,可皇太極卻自言自語:“我該拿豪格怎麽辦,他如此暴虐的性格,如何擔當大任。”

海蘭珠不明白,皇太極繼續道:“他的大福晉,不是自縊,是他殺的。他簡直和褚英哥哥,一模一樣,難道是我的錯?”

第142 誰又能真正無欲無求

皇太極睜開眼,見海蘭珠一臉茫然地看著他,才發現方才說的話不合適,海蘭珠膽子小,那些血淋淋的事,會嚇著她。

“這幾天沒胃口,夜裏讓他們做些軟和的東西。”皇太極翻身坐起來,低頭找自己的靴子,說著,“不能歇了,一貫地歇著,腿腳要軟。”

海蘭珠下了炕,為他穿鞋,皇太極卻舍不得,喊了寶清來。

他摸了摸她的手:“天都熱了,為什麽你的手還總是涼的?”

海蘭珠笑:“才洗過手呢,一會兒就熱了。”

皇太極吩咐寶清:“要拿溫水給你家主子洗手,一點都不仔細。”

寶清如今不會再被皇太極幾句話嚇著,知道那都是大汗疼人的話,不過是隨口叮囑罷了。

她笑著答應下,待皇太極起身,便退下了。

海蘭珠為他理一理頭發和衣襟,輕輕撣去黏在衣裳上的落發,又仔細又有耐心,看得皇太極發笑:“在你們眼裏,我是不是不會吃飯不會穿衣,成天就瞎操心。”

海蘭珠一臉暖暖的笑容,她永遠都這樣安寧,叫人看一眼,心裏就踏實。

“我夜裏再過來。”皇太極道,“下午太陽好,出去走動走動,別總悶在屋子裏。”

他離了海蘭珠的側宮,還在路上,便吩咐尼滿:“派人去大阿哥府裏打點,他虐殺哈達納喇氏的事,絕不可以被外人知道,所有人都要管住嘴巴,誰敢說出去,殺無赦。”

尼滿領命而去,皇太極站在大政殿門前想了想,又吩咐宮人:“去書房,把玉兒找來。”

書房裏,聽聞皇太極要見自己,大玉兒不免覺得奇怪,特地把她叫去大政殿,必然是有要緊的事,難道齊齊格那兒出了問題?

來到大政殿時,皇太極正站在沙盤前擺弄那些標記,茶碗就擱在一邊,他手一揮,不慎將茶碗碰在地上,摔得稀碎。

大玉兒倒是不驚不乍地說:“你看看,怪不得姑姑說,別把那些精貴的瓷器拿來給你用。”

皇太極嗔道:“我能費你們幾個杯子,大金國的大汗,原是過得這樣委屈?”

他們好好地說著玩笑話,外頭聽來可不是這樣的動靜,一時就傳出話,說玉福晉一進大政殿,就把大汗氣得摔碗。

可大政殿裏的光景是,皇太極擺弄著沙盤上的標記,告訴玉兒,豪格正前往明朝山西邊郡,領命搗毀寧武關,若一切順利,將率軍進入代州、忻州。

“那裏是明朝要塞,便是打下來了,留在那裏,明朝也會不斷地回來搶,長年累月地打來打去,豈不是浪費兵力和糧草。”

大玉兒其實看不太懂沙盤裏的行軍布陣,但是她聽先生講過寧武關,而皇太極過去也曾在她耳邊絮叨過一些戰略,很自然地就生出這個想法。

皇太極驚喜而欣慰地看著她,便道:“打完就走,現下他們的農耕都該忙完了,豪格去毀了莊稼田地和房屋,立刻就走。”

大玉兒輕嘆:“受苦的永遠都是老百姓,大汗,將來我們入關,怕是要費很多心血,來讓那些老百姓臣服。百姓雖然勢弱,可遍布在每一個角落,東一槍西一炮的,今天這裏鬧了,明天那裏反了,收拾起來可費勁。”

皇太極含笑看著她,看得大玉兒都不好意思了,紅著臉問:“我是不是說錯了?”

“沒錯,說得真好,也許這在大臣嘴裏是再普通不過的話,可是聽你說出來,我不知怎麽就特別的驕傲。”皇太極心情大好,不管玉兒聽不聽得懂,又和她念叨了半天。

大玉兒所知畢竟有限,後來便開始鬧笑話,惹得皇太極大笑。

門外的人一時又不明白了,這不才摔了茶碗麽?

“對了,大汗還沒說找我來做什麽。”大玉兒跟著皇太極回到說桌前,這才想起正經事來。

“哦……”皇太極也忘了,便道,“方才在你姐姐屋子裏,我說了些不該說的話,告訴了她哈達納喇氏不是自縊,而是被豪格虐殺。”

大玉兒目瞪口呆:“真的?大阿哥他殺了自己的妻子?”

皇太極的怒氣又冒出來,恨恨道:“我事先已經警告過他,不許他粗暴地對待妻妾,可他這個蠢貨,竟然還想出這樣瞞天過海的法子,他必定是覺得哈達納喇氏讓他丟臉,他不想再要這個女人,就算如此,也有很多法子可以解決,他何必親自動手?”

大玉兒忙勸:“大汗息怒。”

皇太極搖頭,吩咐她:“我不希望這件事傳出去,我甚至不會對豪格挑明,所以你去婉轉地提醒海蘭珠,別讓她對外人提起。”

“姐姐不會說的,你放心。”大玉兒安撫他,“姐姐雖然柔弱,大是大非分得很清楚。”

皇太極頷首:“我自然知道,但謹慎一些不是壞事,你看幾時合適,婉轉地提醒她,別嚇著她。”

大玉兒道:“也不能說是你授意的,對嗎?”

“不然我還找你來?”皇太極見她眼珠子微微轉動,就知道玉兒在動心思,板起臉說,“要什麽條件?”

大玉兒一臉欣喜:“過幾天帶我去騎馬,只帶我一個人。”

皇太極沒好氣地說:“知道了,如今差你做點事,還要談條件。”

大玉兒卻高高興興地:“不許耍賴啊,我可惦記著的。”

“趕緊走,看見你就煩。”皇太極攆人了,可臉上是帶著笑的,而大玉兒見殿中無人,跑到他身邊,猛地抱了一下丈夫,而後一溜煙地跑了。

“穩重些。”皇太極看著玉兒歡喜的背影,嗔道,“別把什麽都掛在臉上。”

大玉兒站定了,轉身朝他福了福,憋著笑說:“大汗,臣妾告退。”

雖然她很穩重地離開了大政殿,眼眉裏的歡喜之色,還是藏不住的,玉福晉走過,仿佛能帶過一道光,她那樣美麗而朝氣蓬勃。

十王亭前的人,都忍不住把目光投向她,而這些日子,常有人在比較,後宮五位福晉裏,哪一位最美。

但大玉兒走後不久,皇太極就接到一些折子,莽古濟羞辱虐待伯奇福晉苔絲娜的事已經傳到了漠南,雖然莽古濟已被斬首,可蒙古那一邊似乎還憤憤不已。

察哈爾部才歸順,皇太極不願再起什麽異端,他的確需要表現出一些誠意,而娜木鐘來自阿霸垓部,郡王額齊格諾顏如今尚健在,他又如何能允許自己的女兒,在大金的後宮受委屈。

“呵……”皇太極冷笑,將門前的尼滿找來,吩咐他,“今晚去娜木鐘的屋子休息。”

尼滿道:“可是您吩咐了蘭福晉,膳房裏已經在準備了。”

皇太極道:“去告訴海蘭珠,今晚不去了,別叫她等。”

入夜時分,海蘭珠站在窗前,炕桌上的食物早已涼透,而幾位年長的嬤嬤剛去了娜木鐘的屋子,大抵是又將她脫-個精光卷在被子裏,所以今晚,皇太極……

“主子,您別站在這兒了,一會兒叫對面的人看見。”寶清憤憤不平,“那個麗莘很輕狂,瞧著就討厭,她要是看見您,一定會告訴她主子的。”

“我就看看。”海蘭珠說,“看一眼就好了。”

寶清沒敢再勸,只能去將屋子裏的燭火吹滅了幾盞。

就這麽又僵持了半個多時辰,皇太極才緩緩而來,十幾盞燈籠像火龍似的,將他送入側宮,而不久後,竟然有人傳膳,碗碗碟碟地送了進去。

海蘭珠坐回炕頭,看著炕桌上一口沒動的食物,心裏空落落的。

只因說好了今晚會過來,她有所期待,還親自去膳房做了軟和好消化的膳食,結果他突然跑去對面。

“主子,您也一口沒吃呢,奴婢叫他們再送熱的來?”寶清問。

“別鬧出動靜,大汗會擔心的,這個時辰了誰還吃飯呢。”海蘭珠拉著寶清說,“千萬別,你打熱水來,我洗洗睡了。”

寶清蹲下道:“您千萬想開些,往後這樣的日子還長呢,奴婢聽蘇麻喇說,那個娜木鐘娘家很有勢力,想必大汗也是不能太委屈她的。”

海蘭珠怔怔地點頭,並沒有回答寶清,而是自言自語地說:“我都知道,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,人心啊,真是會變的,誰能真正一輩子無欲無求。”

寶清笑道:“那還不是因為您在乎大汗,這也是好事啊。”

海蘭珠下意識地,朝隔壁妹妹的屋子看去,玉兒每次傷心難過的時候,也是這樣麻痹自己嗎?她強加給妹妹的痛苦,到底也是報應在自己的身上了。

第143 蘇麻喇惹禍

海蘭珠一整夜未能安眠,時夢時醒,心事繁重,春夏交替之際,竟是染上風寒,好在癥狀不大,只是鼻塞頭疼,便沒讓寶清驚動大夫。

皇太極大部分時間都很忙,白日裏與後宮能相見的機會極少,就算是大玉兒每次被哲哲派來問候大汗的膳食,也不過是站在大政殿外和尼滿說幾句話。

此外內宮若非有大事,哲哲不允許女眷私自去十王亭,因此海蘭珠得了風寒的事,皇太極下午才知道。

他放心不下,抽了空特特地趕來,看著柔弱的人一臉愧疚,又是心疼又是生氣:“好好的又病了,你索性拿藥當飯吃,還能防備著些。”

海蘭珠軟綿綿地笑著,央求他別生氣,皇太極摸了摸她的腦袋,見沒發燒,便說:“先好好睡上幾天,等好些了,我帶你出去轉轉,你就是總悶在屋子裏,才悶出的病。”

宮苑裏,娜木鐘散步歸來,見海蘭珠的門前站著皇太極的人,麗莘在她邊上輕聲說:“這個女人真能裝死,見大汗對您好些,她立馬就病了。叫奴婢看,必定是昨夜站在窗口看著咱們,著涼了。”

娜木鐘瞥她一眼:“在外面不要多嘴,什麽都要忍,日子還長著呢。”

她見清寧宮門前,哲哲帶著小格格出現,便上前行禮,哲哲與她客氣了幾句,帶著孩子去了海蘭珠的屋子。

娜木鐘回到自己的側宮,換軟鞋來穿,麗莘一面給她脫鞋,一面說:“宮裏頭跑來跑去,都是女娃娃,她們當真是生不出兒子。”

提起兒子,娜木鐘不禁思念起了養在宮外的阿布奈,她的兒子還那麽小,蘇泰福晉雖然答應她會多多去照顧,可是她知道,是誰也指望不上的。

麗莘揣摩著主子的心思,悲戚戚地說:“不知我們小王子,能不能好好喝奶。”

娜木鐘心頭一緊,握緊拳頭道:“別再提了,麗莘,在這宮裏,絕不可以提起阿布奈,我不願任何人去算計他,只要他能活下來就好。”

“是……”

“等將來,我要讓他的弟弟扶持他,把他失去的一切還給他,封他做察哈爾的王。”娜木鐘眼中精光閃爍,“我一定會做到。”

她緩緩平覆了心情後,又說:“雖然他們給了我很多屈辱,可皇太極還算善待我,他很威猛很迷人,倘若早十年遇見他,我一定會跟他走。但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,眼下除了阿霸垓部還能為我在背後撐一把,我一無所有。”

麗莘緊張地看著主子,娜木鐘卻早已算計好了一切:“我沒來得及給林丹巴圖爾生下兒子,我不能再錯過皇太極,科爾沁的女人不中用,那是她們的命。”

數日後,齊齊格進宮來探望海蘭珠,海蘭珠早已大安,笑道:“勞煩你惦記著。”

齊齊格說:“這會兒才惦記,那真是假惺惺的了,可前幾日我來了也沒用,大汗一定陪著姐姐,我來了大汗可要給我白眼看了。”

海蘭珠嗔道:“你呀,學得玉兒那樣愛胡說。”

齊齊格說:“玉兒也是學我呢,不過人家現在不稀罕學我了,天天窩在書房裏做學問,將來我們大金也開科舉的話,她大概還要去考個官來做做。”

海蘭珠想了想,問道:“齊齊格,科舉是什麽?”

齊齊格一楞,心裏略覺得尷尬,便簡單地給海蘭珠解釋了,明朝如何通過科舉制度來選拔人才委任朝廷官員。

海蘭珠聽完,腦袋裏已是一團亂,見齊齊格似乎看出自己的心事,她苦笑:“你也覺得我很笨,是不是?”

齊齊格連忙搖頭:“人各有長處,姐姐的長處都在大汗眼睛裏呢。”

海蘭珠說:“可我時常會跟不上大汗說的話,漸漸的他也就不說了。”她頓了頓,不知該不該對齊齊格說這番話,可想來想去,她總不見得對玉兒去說。

“我知道,宮裏的日子很悶。”然而齊齊格很體貼,已經猜中了海蘭珠的心思,“其實玉兒從前也一樣,姐姐對我說過的話,玉兒也曾對我說過。可人和人本來就是不一樣的,您就看大汗的那些大臣吧,不也是各司其職各有本事?話說回來,你叫我家多爾袞去文館譯書,那能成嗎?”

海蘭珠的心,霍然開朗些了,齊齊格捧著堂姐的手說:“姐姐要好好的,大汗稀罕您,玉兒心疼您,那些無奈的事兒,連玉兒都挺過來了,姐姐還有什麽放不下?至於大汗納新人,那也沒法子,您的丈夫不再是過去那位部落臺吉,大汗坐擁天下,這是無法避免的事。其實玉兒和您是一樣的,大抵每一個做君主女人的你們,都有一樣的命。”

“齊齊格,你真好……”

“姐姐,哪有人的命,是十全十美的?”齊齊格笑道,“其實不用為自己的欲望和貪念煩惱,誰還沒點小心思呢?得便是得,失便是失,灑脫一些,豁達一些,別自己和自己較勁兒。”

海蘭珠的心情,頓時好了許多,齊齊格實在是明白人,又這樣善良體貼,她感慨地說:“這麽多年,一定是你陪在玉兒身邊,影響她,才讓她變成現在這樣好。”

齊齊格想起自己在家裏,摁著大玉兒瘋狂哭泣的事,如今想來依舊心驚膽戰,可大玉兒為她守口如瓶,估摸著連皇太極都不曾提過。

“玉兒待我也好,我們可比旁人強多了,咱們在這盛京也是有娘家人的不是?”齊齊格燦爛地笑著,“姐姐啊,趕緊好起來,咱們一道去騎馬,多爾袞不在家,我又悶了。”

說話的功夫,大玉兒從書房跑來了,她是知道齊齊格在這裏,特地來找她。

兩人扒著耳朵說了一些悄悄話,羞得齊齊格雙頰緋紅,伸手拍打玉兒的腦門:“你要死了,叫我去弄那種東西。”

大玉兒斜眼看她:“你家裏就有吧,你一定有。”

海蘭珠見她們這樣,嗔道:“玉兒,你又欺負齊齊格。”

齊齊格向她告狀:“姐姐,玉兒叫我找春……圖……”

大玉兒死命捂著她的嘴,不讓說,春-宮-圖三個字被零碎的念出來,海蘭珠不懂這三個漢字是什麽意思,但也默默記下了。

夜裏皇太極來陪伴她,她想起白天的事,便對丈夫道:“玉兒像是要什麽書,正托齊齊格找,必定是不敢打擾你,不如大汗替她找一找,讓她高興高興。”

皇太極不以為然:“她要什麽?”

海蘭珠使勁兒地回想,念叨:“什麽春什麽圖的。”

皇太極自己在心裏默默拼湊:春-宮-圖。

他嗆得一口茶險些噴出來,海蘭珠趕緊給他順氣:“慢些喝,慢些喝。”

“你知道那是什麽東西嗎?”皇太極憋著笑問。

“是畫兒嗎?”海蘭珠有些緊張,她就知道,自己是跟不上皇太極的。

皇太極卻放下茶碗,把人輕輕往後推,解開她衣領的扣子:“我來慢慢教你那是什麽。”

海蘭珠哆嗦著,又歡喜又緊張,她突然一下明白,白天齊齊格為什麽罵玉兒臉皮厚,自己怎麽會這麽傻,完全沒想是這些事。

“大汗……”感覺到皇太極的手往她衣襟裏探,她失聲求饒,可是已經來不及了。

自然,大玉兒完全不知道,自己給了姐姐一場曼妙的歡-愛,還眼巴巴地等著齊齊格給她找來。

齊齊格當然不能這樣輕浮,之後好幾次被玉兒催促,直到六月中旬,才給她弄來兩塊繡著春-色的手帕,大玉兒當寶貝似的藏好,若是叫孩子們翻出來,她一定會被姑姑和皇太極揪掉腦袋。

夏末之際,豪格帶兵歸來,他搗毀了寧武關及鄰近州城的土地莊稼,害得明朝百姓流離失所,但打完就走,還去了一趟科爾沁,帶回了皇太極為他新娶的繼福晉博爾濟吉特氏。

排資論輩,這位新大阿哥福晉,也是大玉兒和海蘭珠的堂姐妹,如今卻成了“兒媳婦”,大玉兒毫不避諱地當著哲哲的面說:“這哪一年科爾沁不再生女兒,愛新覺羅家的男人都要打光棍了嗎?”

七月初時,皇太極得閑,便兌現了對玉兒的承諾,終於帶著她一個人去郊外騎馬。

其實大玉兒自己都給忘了,皇太極能一直為她惦記著,她自然高興。

而一到馬場,她自己就像脫韁的野馬,皇太極見她騎得飛快,嚇得不輕,罵了幾句,她才老實些。

這會兒兩人下了馬,要一起去馬房查看新養的馬種,還沒進門,玉兒挽起袖子準備叉草料餵馬,只見宮裏的人匆匆趕來,飛奔到他們面前。

大玉兒心裏一嘆,知道一定又有國事,要把皇太極纏回去。

可那人卻是道:“玉福晉的婢女蘇麻喇和娜木鐘福晉的婢女起沖突,娜木鐘福晉被推搡摔倒,暈過去了,大福晉請大汗和玉福晉,盡快回宮。”

大玉兒眉頭緊蹙:“你說蘇麻喇推娜木鐘?”

那人怯怯地說:“奴、奴才也不清楚……”

皇太極並不在意,但見玉兒緊張,握了她的手:“別怕,不算什麽大事,哲哲在,蘇麻喇不會吃虧。”

第144 熟悉而痛苦的感覺

話雖如此,可大玉兒難安心,回宮路上,她已經想好了,蘇麻喇若是受責,她要如何才能保護自己的人。

皇太極默默地看著一臉沈靜的人兒,這一個冬春夏,在玉兒身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,他很欣慰很驕傲。

可他不能讓玉兒知道,他還很心疼,不然對她的努力和成長,便是一種褻瀆。

“這麽緊張?”皇太極笑道,“真有什麽事,還有我在,娜木鐘算什麽?”

大玉兒問:“若真有什麽事,大汗會為我保住蘇麻喇嗎?”

皇太極笑道:“蘇麻喇之於你,早已不是奴才,甚至超過了姐妹情分,我怎會不知?莫說一個娜木鐘,就是天大的事,我也能為你保下她。”

大玉兒伏進他的懷裏說:“你知道的,這幾個月我很乖,我沒有和娜木鐘發生過任何沖突,我雖然很討厭她,更見不得你對她好,可我都忍耐住了,我不願給你添麻煩。”

“知道,我都看著呢。”皇太極嗔笑,“往年不在家中,我在外頭偶爾會想,你是不是又該闖禍惹得哲哲七竅生煙,如今才知道,你也能這樣懂事識大體,不急不躁。”

大玉兒目光深深地凝望他,紅唇微微蠕動,但沒說出什麽話,只管貼上他的胸膛。

皇宮裏,娜木鐘已經醒來,幾位大夫輪流為他診脈,但她是什麽“病”,自己心裏早已清楚。

只不過,這屋子裏的人聽說大夫的解釋後,誰也沒露出喜悅的神情,在這偌大的盛京,在這偌大的皇宮裏,恐怕除了麗莘,再沒有盼她好的人。

不,她還有個兒子,養在宮外的阿布奈,一定在祝福額娘,和她腹中的小弟弟。

皇太極帶著大玉兒歸來,走進內宮,玉兒已經做好了準備,蘇麻喇一定正在罰跪,可讓她意外的是,只有麗莘跪在門前,只有她一個人。

大玉兒心頭一緊,以為蘇麻喇是被拖出去鞭打,要跑去詢問,可皇太極緊緊抓著她的手,她看了眼丈夫,頷首會意,按捺下滿心浮躁,跟隨他進門。

“大汗,恭喜您。”哲哲縱然內心冷漠,還是要顧著體面,含笑道,“大夫診脈,發現娜木鐘有喜了。”

大玉兒聞言,心裏一咯噔,前有紮魯特氏,後有娜木鐘,這些女人的運氣,怎麽會這麽好?

皇太極神情淡淡的,走上前溫和地對躺在榻上的人說:“要小心身體。”

娜木鐘美艷的眼眸裏,含著怯弱和溫柔,或許她在男人面前和平日裏本就不一樣,又或許是做戲偽裝,但不論是怎麽回事,在大玉兒眼中都無比惡心。

她當然知道,娜木鐘或是其他庶福晉同樣看不慣她的一言一行,既然如此,大家都不必客氣。

但這會兒,可不是惡心人的時候,娜木鐘就是生出個天來也和她不相幹,她要找她的蘇麻喇。

好在,大玉兒不經意地看向對面,姐姐帶著蘇麻喇從她的屋子裏走出來,正朝這邊張望,兩人互相說了些什麽,又退回去了。

大玉兒松了口氣,幸好幸好,她剛才真的以為蘇麻喇被拖出去鞭打。可話說回來,是姑姑幹預了,還是娜木鐘故作大度,怎麽是她的人跪在門前?

“方才以為是大癥候,我一時慌張了,才派人請大汗速速回來。”哲哲溫柔大度,與皇太極道,“若知是喜脈,就不那麽著急了,不該讓您擔心。”

皇太極道:“不礙事,是喜事,我也該回來。”

他又對娜木鐘說:“好好養身體,凡事小心些。”

娜木鐘欠身謝恩,擡頭見大玉兒,心裏雖是無限鄙夷和厭惡,可還是謙卑地說:“玉兒妹妹,是麗莘失手推開我,叫我摔倒,而她和蘇麻喇起沖突,也是因為麗莘藏了小格格的珠子。我的人如此無禮,我實在沒臉見你和大汗,也請大福晉狠狠責罰麗莘,以儆效尤。”

哲哲從不願皇太極為了這些瑣事煩心,此刻仿佛沒聽見娜木鐘的話,徑自對丈夫道:“大汗,還有大臣在十王亭候命等待覲見,您先去忙吧。今日燉了老參雞湯,一會兒阿黛送來,您多少喝一碗。”

皇太極頷首,沖娜木鐘一笑,便是瀟灑地走了。

娜木鐘楞了楞,看著哲哲和大玉兒送皇太極出門,之後只有哲哲一人返回,不冷不淡地叮囑她:“身子是自己的,千萬保重,有什麽要的缺的,走幾步路就到我屋子,只管來說。至於麗莘,她是你的人,傷的也是你,你看著辦就是了。宮女之間的推搡爭執,再尋常不過,往後你只管拿出主子的氣勢來斥責她們,何必自己動手去拉架呢?”

“是……”娜木鐘的心,有怒火緩緩燃起,哲哲果然厲害,溫和大度之下,是一把把利刃,要把人紮得不能動彈。

哲哲道:“好生養著,我過幾日再來看你。”

“恭送大福晉。”娜木鐘欠身,而指間緊緊抓著被褥,夏日被單單薄,幾乎要被她抓破十個洞來。

這一邊,大玉兒已經來了姐姐的屋子,蘇麻喇一見她,就往海蘭珠身後縮,可大玉兒哪裏舍得責備她,上前拉著問:“摔疼沒有,她打你了嗎,娜木鐘打你了嗎?”

蘇麻喇委屈極了,眼淚汪汪,撲通一聲跪下:“格格,奴婢給您惹禍了,我該死。”

大玉兒拽她起來,在她臉上揉了一把擦去淚水:“不許哭,哭什麽,你再哭我可真的打你了。她們算什麽東西,不論發生什麽,就算是你的錯,我也不會讓她們碰你,我更不會怪你。”

海蘭珠嗔笑:“你也不能只管縱容,該教教蘇麻喇,如何避開禍端才是。今天的事,雖然是麗莘不好,可蘇麻喇也忒浮躁,幾顆珠子罷了,何必去爭呢。”

原是雅圖阿圖在院子裏玩珠子,珠子滾落,阿圖眼睜睜看著是麗莘撿的,她們回身找蘇麻喇去要,蘇麻喇跑來質問麗莘,她竟矢口否認,兩人便起了爭執。

蘇麻喇要搜麗莘的身,麗莘哪裏肯,兩人動手互相推搡,彼時,娜木鐘聽得動靜出來,就親自來拉架,結果被麗莘一揮手打在地上,竟然就那麽昏過去。

但最終,在麗莘身上找到了孩子們的珠子,自然就是她在門前罰跪。

海蘭珠道:“都不必去問,一定是主仆倆算計好的戲碼,娜木鐘既然有身孕,她自己必是頭一個知道的人,怎麽摔的她心裏都有數。蘇麻喇呀,往後離她們遠些,今日挑撥了你去爭,她們心裏可得意了。”

大玉兒戳戳蘇麻喇的腦袋:“聽見了嗎?”

海蘭珠說:“碰巧我剛才不在,跟著姑姑去拜佛了,不然也不會讓蘇麻喇和她們吵起來。”

大玉兒坐到姐姐身邊說:“姐姐若是在,也別和她們吵,你打不過她們的。”

海蘭珠嗔笑:“我做什麽要和她們打架?”

大玉兒臉色一變,生氣地說:“可恨的是,那種女人有什麽資格給大汗生孩子。”

海蘭珠反過來勸妹妹:“別生氣了,至少如今她有了身孕,人家再不能說大汗對漠南對察哈爾沒有誠意,前些日子大阿哥鬧出的事,也算過去了。”

此刻,阿黛來傳哲哲的話,請蘭福晉和玉福晉,還有蘇麻喇一道過去,海蘭珠勸玉兒:“若是姑姑要責罰蘇麻喇,你別鬧,聽姐姐的話,姑姑也氣大著呢。”

果然,被海蘭珠猜中了,哲哲畢竟有她的立場,不能一味地偏袒蘇麻喇,即便是麗莘藏珠子在先,蘇麻喇也不該動手,將蘇麻喇狠狠訓斥了一頓後,罰到屋檐底下站著反省。

大玉兒松了口氣,好在只是罰站,若是罰跪,可要苦了蘇麻喇。

但哲哲立刻把矛頭指向大玉兒:“是你的人,蘇麻喇不好便是你不好,你心裏該反省往後怎麽做,而不是覺得我委屈了她。”

“是……”

“心裏不服吧?”哲哲冷然,她也是滿肚子的氣,紮魯特氏和娜木鐘,怎麽就那麽好運,雖然紮魯特氏沒好命,這個娜木鐘又會怎麽樣,她心裏沒底。

“不敢。”大玉兒此刻,斷然不敢頂撞姑姑。

可哲哲不得不說:“有時間不服氣,不如把身體調養好,大汗在家這麽久,你都沒有消息,海蘭珠身體不好我不強求,你呢?”

大玉兒的心猛地揪緊,熟悉而痛苦的感覺又回來了,海蘭珠在一旁聽著,也是心疼不已。

“是。”可她答應了,“姑姑,我知道了。”

第145 大玉兒心滿意足

離了清寧宮,玉兒便疾步走向自己的屋子,海蘭珠想和她說幾句話,還沒張嘴,她就一陣風似的跑了。

蘇麻喇站在屋檐下不敢動,怯怯地問:“大格格,大福晉責備格格了嗎?”

海蘭珠搖頭:“沒什麽事,你好好罰站,別再惹姑姑生氣。”

她想了想,猶豫著要不要去開解玉兒,可她不像齊齊格那樣能說會道,簡單的事尚可,稍覆雜一些的,只怕自己越說越繞,讓玉兒更傷心。

更何況,她的存在,本就是玉兒的痛苦。

側宮裏,大玉兒闖回來,見炕上堆滿了孩子們的玩具,亂糟糟的,突然就火冒三丈,伸手想要把那些玩具全部推在地上。

可她忽然想起了曾經的齊齊格,那個瘋狂摁著她又哭又叫的可憐人,她不能變成那樣,不能失去理智,她沒這麽苦,沒這麽苦。

長舒一口氣,大玉兒疲倦地坐下,隨手拿過一只布老虎把玩,細致的針腳,鮮艷的配色,柔軟的布料和棉花,這麽精致的東西,出自姐姐的手。

姐姐長得美,做出來的東西也一樣的美。

聽說姐姐已經為大汗繡好了登基稱帝後要穿的龍紋褂子,蘇麻喇雖然被她派去打下手,但據說大部分的事都是姐姐做,蘇麻喇只是在一旁出出主意理一理布料絲線。

可不是嘛,自己若有本事,她也想親手給丈夫做龍袍。

然而一想到,從明天開始,可能又要把坐胎藥當飯吃,想到齊齊格這麽多年喝下的每一口坐胎藥都是在斷絕子孫,大玉兒腹中翻江倒海,直覺得連苦膽汁都要吐出來,她死死捂住嘴巴,猩紅的眼中充盈著淚水。

為什麽姐姐就能因為身體不好而不被期待,為什麽姐姐就能毫無負擔地愛著他,她也想……可她不能什麽都拿姐姐來比較,就因為姐姐好欺負嗎?

蘇麻喇罰站完了回來,便見格格蜷縮在炕上,炕頭堆滿了小格格們的玩具,忍不住斥責底下的宮女:“你們為什麽不收拾,弄得這麽亂,被大福晉瞧見如何了得。”

小宮女們害怕地說:“是主子不讓動,奴婢們要收來著。”

蘇麻喇走近,大玉兒並沒有睡著,她伸出手,拉拉她的胳膊:“你今天沒挨打真好,若是你吃虧了,我真不知道能不能克制好自己。”

“格格,奴婢錯了。”蘇麻喇跪下,哽咽道,“求您罰我,大福晉責備您了是嗎,都是我不好?”

“不許哭。”大玉兒掐了蘇麻喇的臉蛋,“沒有的事,姑姑責備我做什麽,只不過舊事重提,我一下就惡心了,緩緩就好,反正這麽多年早就習慣了。”

蘇麻喇皺起眉頭,輕聲問::“大福晉又逼著您……”

“噓。”大玉兒伸出手指,抵著蘇麻喇的嘴,“別說出來,我一聽見那幾個字,就想吐。”

數日後,娜木鐘有喜的消息傳遍盛京,也一路傳去漠南,但有紮魯特氏的悲劇在前,每一個來探望娜木鐘的人,說的話都是意味深深。

娜木鐘笑臉相待,端著自己的體面和尊貴,但她討厭被拿來和那個蠢婦相比。

她來到盛京後聽聞紮魯特氏在宮裏的行徑,嗤笑那樣的女人從前若在林丹汗身邊,自己怎麽會給她機會懷孕,哲哲真是太仁慈,所以,哲哲也給了她機會。

這個中宮大福晉,怎麽連給其他女人下藥避子的手腕都沒有,白白把好機會拱手送人。

此刻,娜木鐘摸著自己的肚皮,站在側宮門前看著明晃晃的太陽,日落日出,日子一天天過得飛快。她若猜得不錯,明年這個時候,皇太極必定已經稱帝。

那麽她腹中的孩子,就會是開國元年頭一個出生的阿哥,會被所有人記住他的名字。

兒子出生後,她要開始與貝勒大臣們聯絡,為母子倆的將來鋪路,她可沒功夫去和大玉兒爭風吃醋。

來了幾個月,娜木鐘已經察覺,對門那姐妹倆,把情意看得比什麽都重,她們是真愛著皇太極,怎麽會這麽蠢?

“嘖嘖……”娜木鐘咋舌,做帝王的女人,最要不得的,就是一顆真心,那不然從一開始,就註定了失敗。

而這些日子,哲哲果然開始給大玉兒服藥,皇太極在家就快一整年,大玉兒侍寢的日子不少,哲哲翻翻記事檔,大玉兒若是爭氣,這會兒就該生了。

而這一年裏,紮魯特氏和娜木鐘先後懷孕,顯然皇太極本身是強壯的。

雖然哲哲早已醒悟,不能再逼迫侄女,可從前的紮魯特氏若不足為懼,娜木鐘呢?娜木鐘這一次若生下小阿哥……

哲哲每每想起來,就會心頭一緊,她不想做殺人害命的事,可若一切到了不得已的地步,就別怪她心狠手辣。

七月半一過,天氣開始涼快,屋子裏的窗不再像夏日裏那般大敞開著透風,於是藥味不好散去,日覆一日,大玉兒的側宮,又恢覆了從前的氣息。

這日皇太極一進門,便叫刺鼻的藥味皺了眉頭,他知道玉兒沒病,他知道哲哲在給玉兒吃坐胎藥,更讓他難受的是,大玉兒正坐在炕頭,艱難地吞著湯藥。

“大汗吉祥。”宮女們見到皇太極,紛紛屈膝行禮,便留下大玉兒呆呆地捧著喝了一半的藥碗,茫然地看著他。

皇太極心口發悶,因為這難為的藥味,也因為區區幾天的功夫,她明顯地瘦了。

大玉兒捧著藥碗,低下了頭,她害怕眼淚掉下去糟蹋了姑姑的心血,她不敢哭。

現在,她不會再在歡愛後把腳高高地擱起來,但那已是她最大的反抗,可她不願姑姑傷心,這一碗碗藥,她終究不敢反抗。

皇太極走上前,從她手裏奪下藥碗,順手灑在地上,又直接把藥碗也給砸了。

大玉兒驚恐地站起來,不知所措,不自覺地往窗外看,生怕被人聽見動靜,生怕姑姑……

“這麽大的味道,每天一碗一碗地送進來,這你們就不怕被人看見聽見,就不怕人家在背後說你急於求子?”皇太極怒氣沖沖,“現下不過是摔了一只碗,有什麽可怕的?”

大玉兒急道:“我不怕別人怎麽想,只怕姑姑難過,我也是為了姑姑才喝的,你別這樣子,你要我怎麽辦呢?”

而這邊摔碗的動靜,門外的人都聽見了,寶清聽小宮女這麽說,還沒把話聽完,就傳給了海蘭珠。

海蘭珠不知道是皇太極來,擔心是玉兒受不了被逼著吃藥,就急匆匆想過來看一眼,可闖進門,便看見皇太極抱著玉兒,她慌張地退了出去。

“主子?”

“沒事,沒事……”海蘭珠拉著寶清就走了。

大玉兒在皇太極懷裏哭得很傷心,皇太極一直等她安靜下來,才帶著她去清寧宮見哲哲。哲哲沒想到,丈夫會親自來為玉兒說話,懇請她別再給玉兒灌坐胎藥。

在哲哲答應後,皇太極命大玉兒退下,單獨與哲哲說:“我明白你肩負著什麽,我娶了你又要了玉兒和海蘭珠,難道到最後會不把科爾沁放在最重的位置?你是怕我老了,才等不及了嗎?”

哲哲大駭,跪下道:“大汗,我絕沒有這個意思。”

皇太極攙扶她:“哲哲,你我心意相通,我一眼神,你便能知道我要做什麽,那我對你的心意,對玉兒和海蘭珠,難道你不明白?”

哲哲含淚:“可是大汗,我和玉兒都沒能為你……”

皇太極搖頭:“別想這麽多,哲哲,你太辛苦了。”

大玉兒在門外晃了晃,她其實很想知道皇太極和姑姑說些什麽,不過今天她真是心滿意足了,萬萬沒想到,皇太極會親自出面。

帶著淚水的臉上,有了淡淡的笑容,轉身見姐姐緊張地站在門前,她便跑來說:“大汗替我出面了,姐姐,姑姑不會再逼我喝藥了。”

海蘭珠欣喜不已:“那就好,那就好。”

此刻,只見尼滿急匆匆地跑來,尷尬地看了眼海蘭珠和大玉兒,闖進了清寧宮,哲哲正擦眼淚,卻是聽尼滿對皇太極說:“大汗,十四貝勒快到盛京了。”

皇太極不以為然:“我知道,怎麽了?”

尼滿道:“十四貝勒帶了個孩子回來,據說是他和外面的女人生的。”

第146 孩子長得很像多爾袞

不論多爾袞原本打算如何處理這件事,這世上盯著他的人,何止皇太極一人。那一雙雙眼睛,赫然發現多爾袞在外有個私生女,不等大部隊帶著朝鮮大王李倧請求皇太極稱帝的請願書歸來,這消息就飛滿了盛京城。

齊齊格平日裏消息靈通,此刻怎麽會不知道,這一天,她已經呆呆地在臥房裏坐了一上午,婢女們連晌午飯都不敢去問。

家裏三個女人都不能生,不是多爾袞有問題嗎,為什麽他能在外面生,幾時有的幾時生的?是什麽樣的女人,能讓他動了請把人壓在身下?

要知道,多爾袞有時候根本沒興致行雲雨,要知道,齊齊格曾抱著大玉兒哭,說多爾袞不碰她。

他們夫妻是恩愛的,她能在多爾袞的眼睛裏看見自己,是啊,那是眼睛,可心裏呢?

一個人胡思亂想,只會越想越痛苦,可她該去對誰說?

日落前,兩位庶福晉被齊齊格叫到正院裏,她嚴肅地質問她們,是不是真的和多爾袞發生過什麽,甚至問了很露-骨羞-恥的話,問多爾袞是不是留在了她們的身-體裏。

兩位庶福晉被問得都哭了,可她們確確實實和多爾袞行過房,每一次都是酣暢淋漓,讓她們銷-魂蝕骨。

齊齊格哭了,她還是頭一次在這兩人面前落淚。

她們不知所措,努力安撫著齊齊格,說:“貝勒爺這一年都在家裏,倘若真是外頭女人生的,哪個曉得那孩子是不是貝勒爺的,貝勒爺也是太容易相信人了,這啞巴虧吃得不明不白,外頭的人上趕著看貝勒爺的笑話呢。”

齊齊格說:“多爾袞當然不肯吃啞巴虧,若真是他的孩子他帶回來,那就必定是了。”

庶福晉們又說:“興許是撿來的呢,或是抱養的呢,外人唯恐天下不亂,胡編亂造,咱們還是要聽貝勒爺親口說。”

齊齊格稍稍打起精神,擦掉了眼淚,與二人道:“過些日子,我再找大夫來,我們三人都調理調理,我就不信咱們沒這個命,將來到地底下,如何對得起額娘?”

“是。”她們答應了,之後退出了正院,離開了嫡福晉的視線,都松了口氣。

彼此互相看了眼,心裏都明白,齊齊格說的話沒錯,多爾袞那樣的性情,抱回來的怕真就是親生的孩子。

“是阿哥吧。”

“誰知道呢……”

這事兒,八旗上下都很好奇,有傳言多爾袞帶回來的是個小子,又有人說是個閨女,有說是路邊撿的,還有人說朝鮮女人給多爾袞生的。

各種各樣的傳言,一時把娜木鐘懷孕的風頭都蓋過去。

這日大夫來給娜木鐘請脈,之後到清寧宮回話,娜木鐘也來稟告哲哲她一切安好,哲哲說了幾句客氣話,就打發她回去休息。

娜木鐘走時,聽得宮人來傳話,說是十四貝勒進城了。

退回側宮,娜木鐘站在窗口看了會兒,麗莘端著安胎藥從門外回來,娜木鐘命她把藥倒進恭桶裏。

她是生養過的人,很明白所謂的安胎藥到底有沒有用,生孩子又不是生病,好好的吃什麽藥。自然,她也防備著,怕人把毒手伸進她的肚子裏。

“主子,多爾袞府裏妻妾三個,十多年了連個屁都沒生出來。”麗莘說話粗魯,嗤笑著,“莫不是多爾袞怕人嘲笑他無能,特地從外面弄一個來,好把罪過推在妻妾身上?”

“誰知道呢,我只知道,多爾袞是皇太極最忌憚的人,也就是我將來最忌憚的人。”娜木鐘摸了摸尚未顯形的肚子,“但若能拉攏他,我往後的路就好走了。”

麗莘問:“伯奇福晉來說了幾回了,大阿哥向您示好呢?”

娜木鐘冷笑:“那我也得端著,別叫他以為我多待見他,多巴不得似的。怎麽也該是他來求我,再讓他等等吧,何況這個豪格啊,我瞧著像個莽夫,不中用。”

這會兒功夫,多爾袞已經到皇宮外,卸甲卸刀劍,一切無礙後,便輕裝進門。

皇太極剛好從鳳凰樓走來,與他打個照面,多爾袞匆匆幾步趕上前,屈膝行禮:“大汗,臣回來了,帶回了李倧的請願書,李倧叩請大汗稱帝,並向您獻上糧食和牛羊”

“再議吧,你辛苦了。”稱帝一事,皇太極始終表現得淡淡的,又一笑,“怎麽只你一個人,孩子呢?”

多爾袞面色一峻,沒出聲。

皇太極道:“盛京城裏都傳遍了,你啊,我看你回去怎麽向齊齊格交代,你老實說,那孩子是你的嗎?”

“回大汗,那孩子是臣的女兒。”多爾袞放下了另一個膝蓋,跪伏道,“大汗,臣求大汗為小女賜格格之名。”

皇太極輕嘆:“你的女兒,便是我的侄女,自然是大金尊貴的格格,要我賜封並不難,可你家裏怎麽交代?我知道齊齊格心胸開闊,可齊齊格一顆心也都系在你身上,我之前就叮囑你,你都忘了。”

“臣該死。”多爾袞道。

“什麽該死不該死的,回去吧,你這輩子虧欠齊齊格的,還不夠多嗎?”皇太極此刻像個慈愛又嚴厲的哥哥,其實他看著多爾袞長大,阿瑪去世後親手栽培他,十幾年來如父如兄,若沒有阿巴亥大妃那一層恩怨,他或許真的會疼愛多爾袞勝過豪格。

多爾袞尷尬地站起來,垂著雙手,一時僵著,竟不知要往哪裏走。

皇太極踢了他一腳:“還不滾回去,你倒是有本事,也有膽子,隔了這麽久,就認定是自己的女兒?”

多爾袞僵硬地點頭:“臣確定,那是臣的孩子。”

皇太極問:“憑什麽?”

多爾袞的咽喉滾動了一下:“長得太像了了。”

皇太極大笑,沖他搖頭:“滾。”

十四貝勒府裏,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,抱著紅彤彤的繈褓坐在大廳門外,她懷裏的孩子已有六個月,算著,就該是去年多爾袞回盛京前幾個月懷上的。

齊齊格坐在大廳的上首,時不時聽見孩子的咿呀聲,還有那婦人央求婢女討一碗熱水給孩子喝。

很快,孩子就餓了,或是尿了,哭得撕心裂肺,婢女們也是手忙腳亂,有人進來請齊齊格示下:“那婦人想要一間屋子,好給孩子換尿布。”

齊齊格的心,像是被一塊塊剝碎,她已經料定,這孩子是多爾袞的,不然這會兒就算他先去覲見皇太極,也該派人捎個話,讓她安心。

多爾袞若說這孩子是撿來的,就算是騙她的,她也會相信,她這輩子除了多爾袞,還能信誰呢?

可他不來說,也不派人來說,齊齊格就知道,多爾袞是打算親自向她交代,這個孩子是從哪兒來的。

“福晉,那婦人說,孩子的母親難產死了,她是孩子的姥姥。”婢女怯生生地向齊齊格稟告她們打聽到的話。

齊齊格擡起眼:“難產死了?”

婢女應道:“是,這婦人怕養不活孩子,又怕是個閨女將來被人欺負,畢竟是未婚生的,村裏村外都說閑話。這次聽說貝勒爺又帶兵路過他們村,就抱著孩子攔在半路上,貝勒爺不僅還認得她,更是接納了。”

齊齊格嘆息:“給她一間屋子,給她熱水,廚房裏有沒有牛奶米湯,給她送去。”

話音才落,門外來人通報,說宮裏的蘭福晉到了。

齊齊格怔然,心想就算是姑姑派人來照應,也該是玉兒來,怎麽是海蘭珠姐姐。

她抖擻精神迎出來,見海蘭珠穿著湖綠色的旗服,發鬢低低綴著玉簪,身段窈窕,容顏美麗,還有那溫柔的笑容,仿佛她一出現,這難得浮躁的十四貝勒府,立時就變得安寧。

孩子的哭聲傳來,便牽動了海蘭珠的心,她問道:“多大的孩子?”

齊齊格冷然:“說是半歲,是個姑娘。”她正經神情問,“姐姐怎麽來了?玉兒沒來嗎?”

海蘭珠笑道:“姑姑說玉兒來,一定要把你氣死了,不讓她來,讓我來幫你照應一下。我帶了宮裏的乳母,原是奶著姑姑的小格格的,如今小格格也不吃了,你這兒先頂一陣,過幾天再挑好的給你送來。”

齊齊格往門前看,問:“多爾袞呢,姐姐來時沒見到他?”

海蘭珠搖頭:“說是出宮了,大概還有正經事吧,他們總是很忙碌。”

孩子的哭聲不絕於耳,海蘭珠便吩咐身後的人:“幫著去照顧小格格。”

齊齊格心頭一抽,紅著眼睛說:“哪門子的小格格,我還沒承認呢。”

海蘭珠扶著齊齊格往門裏走:“哪怕是撿來的呢,你也就養了,如今十四貝勒自己帶回來,外頭多少眼睛看著,你要給十四貝勒面子啊。”

齊齊格哭了:“可是憑什麽,憑什麽我不能生呢?”

“別哭別哭。”海蘭珠心疼極了,挽著齊齊格坐下,給她擦眼淚,“會有的,你才多大,怕是身子還沒長好。”

齊齊格哭笑不得:“姐姐,你哄人的話也太把我當小孩子,我都二十多了,玉兒比我小一歲,都生了三個了。”

海蘭珠尷尬地笑:“你看,我不會哄人,我就說該讓玉兒來,可是姑姑不讓,姑姑說她來,一定沒好話說,把你氣的。”

齊齊格撅著嘴:“大玉兒若敢笑我,我就去告訴姑姑,她讓我給她找春-宮-圖的事。”

海蘭珠見她還有心思說玩笑話,就安心了。

那邊廂,乳母去後,孩子有了吃的,立刻就安寧了。

海蘭珠溫柔地說:“我想看一眼呢,姑姑也等我回話,姑姑說,這事兒你和十四貝勒怎麽說,我們管不了,可你要給十四貝勒面子,聽他的安排。”

齊齊格無奈:“姐姐去看吧,我現在不想看,多爾袞回來給我說清楚之前,我不想看。”

海蘭珠不敢勉強她,便獨自帶著寶清來,乳母正抱著小娃娃餵奶,粉嫩雪白的娃娃咕嘟咕嘟吃得可好,海蘭珠說:“眼眉真像十四貝勒,只是皮膚白,像齊……”

她差點就說錯話,這又不是齊齊格的孩子。

府裏的婢女說:“蘭福晉,聽家裏的老嬤嬤說,貝勒爺小時候也白,是這些年打仗曬黑了,才瞧不出來了。”

“是吧。”海蘭珠笑道,“閨女像爹的多,你瞧這小鼻子。”

她很喜歡孩子,誰家的孩子看著都可愛,大抵是太思念自己逝去的骨肉,自然她現在最愛的,還是雅圖姐妹三個,妹妹的孩子,就是她的孩子,她自己這輩子,是不再指望了。

交代了乳母一些話,海蘭珠便要走了,齊齊格將她送到門前,只等宮裏的馬車離去,也沒見多爾袞回來的身影。

齊齊格冷冰冰地吩咐下人:“看好她們,此外除了宮裏,別的府裏來人,一概擋下不見。”

皇宮裏,海蘭珠辦完差事回來,遇上了皇太極,她笑盈盈地站著等皇太極走來,皇太極果然嗔道:“太陽從西邊出來了,你怎麽出門了。”

海蘭珠微微撅嘴:“你老挖苦我,我往後真的不出門了。”她歡喜地告訴皇太極,自己去了十四貝勒府,皇太極其實是知道的,但也安安靜靜地聽她說完,知道她最喜歡孩子。

“很像多爾袞?”皇太極問。

“像極了,其實還挺像齊齊格的,怕是母女有緣吧。”海蘭珠應道,“我瞧著齊齊格,也不是太生氣,就看十四貝勒怎麽交代了。”

第147 天下?

聽說孩子果真長得像多爾袞,皇太極也覺得不可思議。

海蘭珠又道:“小孩子每天都在變化,阿哲小時候像玉兒,如今越發往大汗這邊長,蘇麻喇說現在和雅圖阿圖小時候一模一樣。”

皇太極笑道:“你這話叫玉兒聽去,她要生氣了,好不容易盼了個女兒長得像她,如今又不像了。不過話說回來,這多爾袞,將來孩子長大了若誰也不像,他可如何是好。”

海蘭珠道:“小孩子養幾天就愛上了,哪怕撿來的呢,也養下去了,怎麽會嫌棄。”

他們說笑了幾句,皇太極要去前頭崇政殿辦事,海蘭珠便回內宮向哲哲交代,哲哲聽了也是滿心好奇,念叨著想看一眼。

要說這八旗裏頭叔伯子侄,幾乎每個月都有人家在添孩子,一年到尾早就不稀奇,只有要緊的幾家,哲哲才會提醒皇太極一聲。其餘的,都是她為大汗預備好恩賞,皇太極根本不會在乎。

多爾袞膝下一直無子嗣,早就被人議論了八百回,誰也沒想到第一個孩子,會來的這麽特殊。

這日夜裏,皇太極宿在大玉兒身邊,為了多爾袞這個孩子,他特別來叮囑玉兒不必擔心,多爾袞若能察覺自己家中的一切被控制,也不會拖到今天這一步,吩咐玉兒待齊齊格如往常一樣便好。

玉兒道:“大汗放心,我不會露出什麽,其實如今我常常會忘記自己對齊齊格做過的事,即便偶爾想起來,我也沒當初那麽難受,人心真是可怕得很。”

皇太極道:“而我們,每天要面對千千萬萬顆人心。”

大玉兒起身給他捏捏腿,笑道:“不知道現在,齊齊格和多爾袞怎麽樣了,我聽姐姐說,齊齊格也沒那麽難受。”

皇太極深知齊齊格精明,未必在海蘭珠面前露出真情,但他一直覺得多爾袞很奇怪,說道:“他一個男人,這麽多年沒有子嗣,自己就真的不著急?是腦子裏少了一根筋,還是他根本不在乎?男人要為了什麽,才能不在乎這些事?”

大玉兒想了想,問:“天下?”

皇太極面色冷峻,緊緊盯著玉兒看,玉兒倒是不怕,繼續說:“他或許想著,待有一日得到了天下,有的是女人為他生兒育女。”

皇太極冷聲道:“休想。”

此時此刻,十四貝勒府裏,下人們都還在等待多爾袞回家,隱約能聽見幾聲嬰兒的啼哭,這聲音,只有逢年過節別府家眷來串門做客時,才會聽見幾聲,真正出自這個家的,實在是稀罕極了。

可多爾袞不知是真忙得走不開,還是不敢回來面對齊齊格,一整天沒進家門,這個時辰了也不見蹤影。

齊齊格已經洗漱罷,靠在炕頭,熄滅了臥房的燈火,靜靜地聽著外頭的動靜。

那嬰兒的啼哭,一聲聲揪著她的心,她多渴望有一天能有個孩子從她的肚子裏鉆出來,她一定會好好給孩子剪指甲,一定不會弄傷孩子的手指。

可老天,就是不給她機會,也不給……

齊齊格腦中猛地一個激靈,渾身發緊,如果這孩子,當真是多爾袞的,他能和外頭的女人生,卻不能和家裏的生,難道她,難道庶福晉們,都被……

是誰?皇太極,還是多爾袞自己?

大晚上的,管家忽然下令,府中所有的家仆婢女,都到正院前集合,齊齊格穿戴整齊,搬來梨花木椅坐在屋檐下,燈火將院內院外照得通亮,連帶著兩位庶福晉在內,映出一張張驚恐不安的臉。

齊齊格翻看著府中下人的名冊,核對比較他們的來歷,犀利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,仿佛是要能看穿他們的五臟六腑。

多爾袞回到家中,見這陣仗,心中一唬,管家趕來告訴他,是福晉擔心家裏有細作。

“什麽意思,家裏少東西了?”多爾袞還沒轉過彎,只等忽然聽見孩子的啼哭,他才明白過來,疾步趕到內院,喝令眾人,“全部退下。”

齊齊格起身,想要辯駁,被多爾袞一把抓著胳膊,帶進臥房去了。

家仆們散去的動靜漸漸消失,齊齊格推開了多爾袞,憤然瞪著他,多爾袞則壓著聲音道:“你這樣大張旗鼓地查,不怕被皇太極又或是別的什麽人發現,他們明天就會知道,你我在提防了。”

“那你查過嗎,你管過這個家嗎,你有沒有在乎過我在這個家裏的日子是怎麽過的?”齊齊格含淚質問多爾袞,“你老是告訴我,是不是你,是不是你不讓我們三個人為你生孩子?”

多爾袞怒道:“你說是不是?你說呢?”

“你在沖誰大吼大叫?”齊齊格氣瘋了,“多爾袞,你早就嫌我了是不是,我知道,我知道……”

她轉過身,翻箱倒櫃,將衣衫什麽的都摔在地上,多爾袞著急地問:“你要做什麽?”

“我收拾東西,回科爾沁,把這家給你騰出來。”齊齊格哭著說,“你愛娶哪個娶哪個,你去娶能給你生兒育女的女人回來。”

多爾袞上前抱起她,將妻子放在炕上,齊齊格掙紮著要下來,要去收拾東西,甚至不惜開口咬多爾袞的手,可她終究沒舍得用力,僅僅牙齒碰到他的肌-膚,就松開了。

“我恨你,多爾袞,我恨你……”傷心欲絕的人嚎啕大哭,奮力地推開多爾袞,多爾袞害怕齊齊格又像上回那樣失心瘋般的發作,緊緊抱住她,不停地說,“是我錯,齊齊格,是我的錯。”

幾個貼身的婢女在門外,聽著屋子裏的動靜,一個個嚇得捂著心口,好不容易,終於不鬧了,連哭聲都聽不見了,她們反而更擔心。

屋子裏,齊齊格癱倒在炕上,她不要多爾袞的擁抱,一次次地被推開後,多爾袞也不再強求,轉身去將地上的衣衫都撿起來,笨拙地疊好塞回衣櫃裏。

齊齊格目光呆滯,聽見衣衫落地的聲音,才稍稍看了眼丈夫。

她傷心難過的,到底是多爾袞在外面守不住,還是她不能生,一時分不清,又或許兩者都有,所以,她的痛苦也是成倍的。

“是你的孩子?”齊齊格終於出聲。

“是,我和孩子的母親,有過幾天……”事到如今,沒什麽可瞞的,多爾袞唯有如實告訴齊齊格。

就在去年,軍隊路過那個村落,駐紮在附近,他每天都會在河邊遇見那個姑娘,幾番耳鬢廝磨後,他要了姑娘的身子,本打算將人帶回盛京,可突然接到皇太極的命令要奔赴別處。

他連夜離開了那個地方,後來日夜忙碌,等他想起來時,已經沒有勇氣再去找。

多爾袞根本沒想到,會讓那姑娘懷上身孕,而她更不幸在分娩時故世。

“人若還活著,你會把她帶回來嗎?”齊齊格問。

“我會先問過你。”多爾袞道,“其實孩子的事,我也想先和你商量後再做決定,但沒想到消息這麽快就傳到盛京。”

“怕是你的隊伍裏,也有細作。”齊齊格冷笑,“更別說這個家了,這麽多年,我們的一舉一動,都在皇太極的眼裏吧。怕是這麽多年,我吃下的每一口食物,都是在斷子絕孫。”

多爾袞道:“不會的,我很小心,我怎麽會讓皇太極傷你?”

“那好,把別院裏那兩個送給你的手下。”齊齊格坐起來,瞪著丈夫,“她們若能和別的男人生出孩子來,我就原諒你,原諒你背叛我,也原諒你這麽多年不顧這個家。”

多爾袞嘆氣:“何必?”

齊齊格問:“你舍不得她們,還是不在乎我?”

多爾袞說道:“做這樣的事,你會心安理得嗎?她們若誓死不從,一頭碰死了,你這輩子還能安生嗎?”

齊齊格目光冰冷:“當然能,當然……”

多爾袞上前來,緊緊捏著齊齊格的肩膀,輕輕晃動:“你清醒一些,你罵我恨我打我都行,齊齊格,別折騰自己,也別折騰不相幹的人。這孩子是我的,我確信是我的,你若見不得她,我就送到外面去養,可你若願意接納她,她也就是你的孩子。”

“不是我的孩子。”齊齊格淚如泉湧,“玉兒說,生孩子很疼很疼,疼得她每次都想死去,多爾袞,我不疼,我一點都不疼啊……”

隔天一早,大玉兒給皇太極穿戴時,尼滿就得到了消息,將昨夜十四貝勒府裏的動靜,一一告知大汗。

聽說齊齊格連夜清點府中下人,皇太極冷聲道:“你看,齊齊格多細心。”

大玉兒道:“只怕她心裏也疑我,可我們將來還要裝作沒事兒人似的相親相愛。”

皇太極不以為然:“遂你自己的心意就好,不必去想齊齊格什麽心思,那樣會累死,坦蕩一些,狠心一些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大玉兒莞爾,“我現在可厲害了。”

皇太極笑道:“那是自然,可惜大金沒有女官,將來若能,封你個女官做做如何?”

大玉兒不屑地說:“官就是官,還什麽女官男官。”

這話聽著新鮮,也奇怪,皇太極只當是玩笑話,之後一道去哲哲屋子裏用了早膳,哲哲說她會多多幫著看顧十四貝勒府裏的動靜。

皇太極道:“你不必去勸齊齊格,她自然會為多爾袞周全。”

大玉兒坐在一旁,心裏默默地想,皇太極大抵,也是這麽想她自己的。

這世上,就是有這麽幾個傻女人,願全心全意地為自己所愛的男人,怕就怕到頭來一場空,而等待大玉兒的將來,會是什麽呢?

第148 這孩子到底像誰?

皇太極見大玉兒出神,便回想自己方才說的話,想起那句齊齊格會為多爾袞周全,默默記在心上。

離了清寧宮,帶著大玉兒一直走到鳳凰樓下,隨口說:“今天又有新的先生來?”

大玉兒頷首:“來教畫畫。”

皇太極道:“別把自己的臉畫花了。”

大玉兒不服氣:“反正你總是瞧不起我。”

“瞧不起你是真的。”皇太極笑道,“可你為我周全的一切,我都會放在心上,一直一直都記著。”

大玉兒心裏一顫,這個人為什麽總能看穿她的心思?

見她這模樣,皇太極就知猜中了,在她腦門上輕輕一拍:“就別在我眼皮子底下胡思亂想,你想什麽我都知道,自己瞎猜,不如來問我。”

“真的都知道?”大玉兒這話,瞧著像歡喜,可她是真心地問。

“知道。”皇太極不假思索地回答。

明亮通透的眼眸裏,只裝著丈夫的面容,玉兒的確是歡喜的,可她也明白,皇太極並不能猜透她所有的心思。

但那點心思,在她為自己證明之前,她不要對任何人說。

“齊齊格那兒的事,若有什麽我能做的,只管吩咐我。”大玉兒認真地說,“我什麽都願意做。”

皇太極含笑:“知道了,昨晚你都說多少遍,煩不煩?”

兩人心情甚好地分開,大玉兒看著丈夫往十王亭去,直到皇太極的身影消失在小門裏,她才轉回內宮,可一擡頭,就見娜木鐘的婢女麗莘鬼鬼祟祟地鉆進側宮門裏。

玉兒心頭一怒,她早已想好,娜木鐘若是敢對她和姐姐,乃至姑姑做些什麽,她就一定要讓娜木鐘,落得紮魯特氏一個下場。

她曾為各個朝代後宮女人之間的鬥爭傾軋而唏噓,卻忘了自己正恰恰身在其中。

紮魯特氏和姐姐的出現,讓大玉兒感受到了威脅,而她這個人,絕不會因為害怕就退縮躲藏,她會想要勇敢地沖上去,將威脅她的一切統統消滅。

或許是被哲哲和皇太極寵愛著長大,才讓她生出了這自以為是的個性,可現在再要改,來不及了。

這日朝會之後,皇太極下旨冊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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